夏喬沉默了片刻,思考著該從什么地方開始說。
事實上她是重生回來的,對于小時候的事情,多數都已經記不大清了。
只有零星幾件事,在她前世臨死前,被茴香一件件地說出來,她才恍然明白,原來在這么早的時候,西院就開始算計她。
不過,單單這幾件事,也就夠了。
夏喬以無比平靜的語氣,講述了夏府的老夫人周氏如何偏心二房、三房,劉氏如何屢次害她的事——除了上次的馬車事件,還有她七歲那年落水、趙嬤嬤被趕走、她身邊全是奸細、以及圣上的賞賜全都被西院那群人收入囊中等等。
可她語氣越是平靜,越是漫不經心,喬老太太就越是心疼。
這是受了多少委屈,才會這樣習以為常?
有些事情她聽了都想哭,可夏喬一個孩子,到底是怎么撐到今天的?
李氏和王氏也一直在唏噓,說夏府的人喪良心。
“母親,我看不如遞牌子進宮,請太后娘娘做主好了。”王氏提議道,“妹妹和妹夫在邊境保家衛國,可他們的女兒卻在京城受這樣的委屈,我倒是想看看,有太后娘娘做主,夏家那些人還敢不敢苛待喬喬!”
“多謝二舅母好意。”夏喬聞言,立馬說道,“不過,此事不宜鬧大,若是請太后出面,我固然可保一時安寧,卻也在明面上和西院撕破了臉,這樣會讓她們的手段更加隱蔽。倒不如不要打草驚蛇,只徐徐圖之,以求自保。”
夏喬話音落下,王氏倒是驚訝了一番。
王氏沒想到夏喬不過十三歲的年紀,思慮竟然如此周全。
不過她轉念想到夏喬寫信來求助,又借著老太太撐腰,把院子里的眼線都趕走,便知道這丫頭是個有主意的,心里肯定門兒清。
“可你一個小姑娘家,如何跟那群蛇蝎之人周旋?”雖說相信夏喬有主意,可王氏也難免還是擔心。
“所以啊,我這不是來跟外祖母和舅媽們求助了么!”夏喬笑道,“我前些日子托大舅母帶過信,說是想找幾個師傅,外祖母這么疼我,肯定不會拒絕的吧?”
“你這丫頭,也不知道哪里來的這么多鬼主意。”馮氏拿手指點了點她的額頭,笑道,“給你找師傅這件事,我都同你外祖父說了,他認識的人多,已經在幫你打點了。”
“太好了!”夏喬聞言,十分驚喜,趕緊跟老太太道了謝。
上次李氏去看她的時候,她讓李氏帶話,說是想請喬家幫她請幾個師傅——她想學武功、學醫術,學一切她能夠學習的東西。
雖說不一定要學的精通,但起碼得什么都懂。
重活一世,她最大的感悟就是靠人不如靠己,父母兄長不在身邊,喬家雖然疼她,可有時候也鞭長莫及,只有她自己掌握了自保的手段,才能在西院那群豺狼虎豹的環伺下,求得一席生機。
所以,她得趁著年紀還小,家里還沒幫她定親,抓緊一切機會學習。
知識和本領,學到手才是自己的。
前世她雙腿殘疾之后,一直很自卑,也一直處于自暴自棄的狀態,若非沒有勇氣自殺,她恐怕早就死了。
但也正因為如此,她不敢出去見人,便一直躲在屋子里看書。
風物地理、史書傳記、士農工商兵皆有涉獵,這才養成了胸有丘壑、思慮周全的性子,而書中的那些知識,也成了她后來輔佐莫少陵奪嫡登基的最大依靠。
這輩子,她所學的一切,都是為了保護自己,保護父母兄長,保護喬家。
堅決不能再讓疼她愛她的親人們,走上前世的老路。
夏喬陪著老太太和兩個舅媽一直聊到傍晚,管事娘子進來通報說是廚房的膳食已經做好了,詢問李氏在哪里擺餐。
“擺明靜堂。”老太太一錘定音,“喬喬難得上門做客,咱們家也不是那種規矩死板的人家,就在明靜堂擺兩桌,女眷一桌,兒郎們一桌,一起用膳。”
明靜堂是老太太馮氏的居所,她身為府中地位最高的二人之一,想叫晚輩們陪著一起吃個飯,還是沒問題的。
雖說男女七歲不同席,既然是擺兩桌,倒也沒有那么多講究了。
管事娘子得了吩咐,立即下去辦了。
不多時,兩桌席面就在明靜堂的正廳里擺好,每一桌席面都很豐盛,像是過節一樣。
收拾妥當,夏喬才扶著老夫人往正廳走,同時差人去請喬振云父子三人和幾個少爺們過來用膳。
很快大家都來了,按照尊卑次序在席間坐好,開始用膳。
按照規矩,夏喬是女眷這邊輩分最小、年紀最小的,應該坐在末席,可老夫人疼她,兩個舅媽也憐惜她,便讓她挨著老夫人坐,可見她在喬家有多么受寵。
晚膳過后,李氏和王氏伺候老夫人回去洗漱歇息,夏喬應表哥表弟們之約,在府中散步消食,而喬振云父子三人則是繼續回書房議事了。
夏喬看到外祖父臉上神色似乎有些愁眉不展,行走間腳步匆匆,似乎是有什么重要事情發生,于是她想了想,抬腳跟上了外祖父,朝著書房而去。
“唉,喬喬妹妹,你……”喬瑾見狀,忙喊著。
“噓。”夏喬給他打了個噤聲的手勢,壓低了聲音說道,“大表哥別出聲,我想跟過去看看。”
話音落下,喬家無兄弟一臉看勇士的目光看著夏喬。
喬玕沖著她豎起大拇指:“喬喬你是女孩子嗎?你是個真漢子吧?敢跟蹤爺爺?”
夏喬知道喬玕是個玩世不恭、且油嘴滑舌的性子,便沒理他,只沖著他翻了個白眼,二話不說繼續跟著過去了。
自重生一來,夏喬每天都過得戰戰兢兢、如履薄冰,也就只有在喬府,和幾個疼愛她的哥哥弟弟在一起的時候,她才會像個天真的小女孩。
喬家無兄弟怕夏喬被祖父發現而挨罵,本著有難同當的原則,一起跟了過去,來到了書房門口。
書房門緊閉著,屋子里面燈影綽約,喬振云、喬安邦和喬定國的聲音不時地傳出來。
“今日朝堂上的事,你們怎么看?”喬振云問道。
“杜丞相和鐘大學士兩人的爭端,究其根本其實是皇后和賢妃的爭端,再往深了想,其實是二皇子和四皇子之間的爭端。”喬安邦說道。
“杜丞相乃文官集團之首,鐘學士乃文官集團之次,朝中大多數文臣早已經涇渭分明站好了隊,如今端看我們武將的態度了。”喬定國跟著開口,“但我們喬家素來中立,不參與奪嫡,若在立儲一事上多唇舌,恐惹圣上猜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