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中的中秋賞月宴會上,那杯毒酒原是國巫驚瑤給她的父親沈九重準(zhǔn)備的,然而卻被她誤打誤撞地給飲了。
也是在那一日,毫不知情自己已經(jīng)中毒的沈沅芷尾隨著驚瑤一路回了霧香閣。
若是平日里驚瑤必定早就發(fā)現(xiàn)了的,可那日驚瑤喝的有點多。
她親眼看見沈九重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飲而盡便以為毒酒是被沈九重喝了的,是以她并不曉得沈沅芷和沈九重換了酒杯,也并未察覺到有人跟著自己回了霧香閣。
在這之前,沈沅芷在暗中調(diào)查驚瑤已經(jīng)一年多,她手中關(guān)于驚瑤的消息足可以撼動整個赤夏國。
當(dāng)然,這件事她做的極為保密,就連她爹沈九重都不知道。
故此當(dāng)沈沅芷將驚瑤堵在霧香閣的密道入口時,驚瑤想要滅口已經(jīng)來不及了,
因為她的好徒弟,赤夏國的新皇赤夏珄,也一同出現(xiàn)在了此處。
至此,國巫驚瑤便從這個世間消失了。
對外赤夏珄只說是國巫驚瑤留了信已厭倦了宮廷,決意歸隱。
事發(fā)突然,赤夏國上下一片嘩然,畢竟在他們的眼里,國巫驚瑤保赤夏國風(fēng)調(diào)雨順,國泰民安,實實在在是個好國巫,甚至還有人自發(fā)為她修建了廟宇,供奉香火。
但,赤夏國子民們不知道的是,他們崇拜的國巫驚瑤,真實身份其實是十四年前被赤夏國先皇下令滅了的明安國公主——明安十三。
明安十三是明安國皇帝寵妃為他生的最小的女兒,年幼時曾因體弱多病被送入道觀跟著個德高望重的老師父修習(xí)強身健體之術(shù),后來老師父看她天資頗高又對道法感興趣便破格教了她一些道術(shù),所以明安十三才有機會在明安國滅國以后成為赤夏國的國巫。
而沈沅芷知道的遠不止這些,在查清楚驚瑤的真實身份后,她又重新調(diào)查了十二年前宮中失火先皇與先皇后被燒死的事情,竟有了一些意外的發(fā)現(xiàn),如果她推測的不錯,明安十三就是制造這場大火的兇手。
在夢里,沈沅芷將明安十三看得明明白白,這人從明安國公主搖身一變成了赤夏國國巫,將所有人耍的團團轉(zhuǎn)轉(zhuǎn),還奪走了她珄哥哥所有的目光,所以做夢她都在想著要明安十三痛苦的消失在這世上。
翌日傍晚。
秋日的落霞緩緩地鋪滿了整個赤夏城,紅的黃的紫的藍的在深空上交相輝映,瑰麗而絢爛。
沈家人從來都是睚眥必報,沈九重將明安十三入將軍府為奴的消息告訴了沈沅芷。
她正在喝粥,聽到這消息,不由地聲音都拔高了幾分。
“什么?”
揮開侍女手中的粥勺,沈沅芷美眸一動,不解地問道:“爹,她為什么會在我們府上?那珄哥哥……”
她話沒說完,沈九重卻是懂的。
知道自己的女兒一心撲在小皇帝身上,沈九重在心里嘆了句女大不中留,隨即解釋:“當(dāng)時你中了毒,那毒的解法原是一命換一命,爹原本是想用明安十三換你,可小皇帝不許。”
聞言,沈沅芷臉色一僵,微不可察地咬了咬牙,但她很快遮掩了過去,問道:“那爹是怎么救的我?”
沈九重微微擰著眉頭:“不是你爹我,是小皇帝救了你。”
于是她一時怔住了,竟不知該不該高興。
她扭頭望向窗外,漫天遍野的五彩霞光映入她的眼底,于是她腦海里那早已久遠卻又清晰無比的畫面潮水般涌了出來。
她想到了她對赤夏珄第一次心動的時候。
那一年她十四歲,赤夏城的凜冬久久不去,她在外貪玩著了涼,等姍姍來遲的春日落在赤夏城的時候,她因著身子受病臥床不起,便只能眼巴巴地羨著別家的孩子出門踏青游玩,從小跟著她的婢女蓮嫣見她實在難受想出門,就偷偷將房里的小窗給她開了個縫隙,好瞧一瞧外頭熱鬧的光景。
誰知這一瞧沈沅芷就看到了當(dāng)時還是太子的赤夏珄。
在這之前沈沅芷也是見過赤夏珄的,可兩人并未有過什么交談,赤夏珄雖生的好看,但皇族的孩子們大多都氣宇不凡才貌雙絕,沈沅芷從小見得多了,便也不以為然了,但偏偏這一回,沈沅芷不知怎么忽而就覺得赤夏珄與旁人不一樣了。
她從小窗里向著外面看,隔著將軍府的墻一眼就看見了一身玉衣的赤夏珄,他神采飛揚的騎在馬背上,回頭沖著落在后面的同伴笑著呼喝,雙腿一夾馬肚子,那馬就馱著他飛快地跑起來,不一會兒便消失在沈沅芷的視線里。
春日的風(fēng)拂過他的臉,當(dāng)真是少年意氣,風(fēng)度無雙。
于是沈沅芷就這么癡癡地望著那方向看了一整天,直到落日的余暉慢慢地給赤夏城渡上一層耀眼的清黃,她又一次看見了赤夏珄,與早晨不同的是,這回赤夏珄竟翻了將軍府后院的墻,將一枝開的正盛的桃花送到了她手里。
屋子里的婢女們都被沈沅芷使喚出去了,屋子只就他們兩個人。
赤夏珄翹著條腿坐在窗沿上,一手拿著桃花一手捏著幾枝梨花,就這么笑瞇瞇地打量著沈沅芷。
沈沅芷未曾料想這人如此尊貴的身份竟也學(xué)著平頭百姓家的小子翻墻,她一時驚住,連著說話都結(jié)巴起來。
“太……太子殿下這是?”
聞言,赤夏珄將那枝桃花遞給她,說道:“我聽說你生病了,這樣好的春日你不能出去看看,怪可惜的,所以給你送枝桃花過來,你聞聞,上面還有露水的香氣呢。”
說這話時他看著她,眼里的光亮十分動人,少年人的樣子忽而就入了她的心,叫她忍不住心頭一顫。
從那以后,她便開始默默地留意起這位赤夏國的太子殿下了,她覺得,世間好兒郎莫過如此。
陷入回憶的沈沅芷一時無法自拔,連著唇邊都因為那點微末的甜蜜忍不住揚了點笑意,一旁的沈九重見著女兒發(fā)呆不由地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沅芷?沅芷?”
聽見沈九重的聲音,她這才發(fā)覺自己失態(tài)了,于是慌忙斂了心思。
“爹,那明安十三現(xiàn)在在何處?”
明安十三被帶入將軍府的那天,領(lǐng)隊的兵將把她扔給了府里管后院雜事的李老媽子,說她是犯了死罪的奴,還囑咐李老媽子要好好“照顧”她,只需留著她的命就行。
而李媽子果真也將“照顧”二字拿捏的十分到位,待人一走李媽子便找了借口將她綁到水井邊倒吊著澆了她一個渾身濕透。
因著先前被赤夏珄囚在死牢里不見天日,是以她是裹著滿身的臟污被送到這里的,經(jīng)了李老媽子的水這么一洗,她一張滿是污血的臉竟就漸漸顯露出了本來的面容。
她本就生的美,五官更帶著一股子與生俱來的矜貴氣。
她不說話,只就這么靜靜地在眾人面前盯著李老媽子看,眼神里都是不同尋常的神色,一時間院子里的人居然都屏氣不言了。
李老媽子在將軍府大半輩子了,赤夏城里的王公顯貴她見得多了去,厲害的人不少,但像明安十三這般眼神的她卻今兒頭一回見著。
那股子叫人忍不住心里一哆嗦的冷意和打量對李老媽子來說前所未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