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喬眼睜睜看著所有親人在自己面前人頭落地,卻什么都做不了。
無能為力的絕望,鋪天蓋地的窒息,和那滿地的鮮血交織在一起,沉甸甸的壓在她的心里。
“陛下,姐姐好歹是您的原配發妻,跟隨您五年,三千刀的凌遲對她未免太過殘忍,不如給她一個痛快,也好免她受酷刑之苦。”夏無憂提議著。
“你啊,就是心善。”莫少陵朝著夏無憂笑的寵溺,“也罷,此等卑賤之人,死了也就死了。”
話畢,莫少陵給一旁的劊子手遞了個眼色。
夏喬睚眥欲裂,惡狠狠地盯著這狼狽為奸的兩人,厲聲說道:
“莫少陵,夏無憂,今生你們騙我、欺我、踐踏我,若有來世,我必十倍百倍還之,讓你們生不如死!”
“動手吧。”
莫少陵云淡風輕的三個字,成了夏喬的催命符。
停留在夏喬腦海中最后的畫面,是莫少陵冷漠不屑的表情,以及夏無憂得意的臉。
“小姐!小姐!”
耳畔傳來焦急的呼喚,夏喬從這場噩夢中掙扎而出,猛地睜開眼睛,一手伸出去,掐住了面前之人的脖子,狠戾的目光中盡是嗜血的殺意。
“咳咳……小……小姐!奴婢……是彥書!”被掐著脖子的丫鬟喘不過氣來,說話也斷斷續續。
夏喬的心緒慢慢地平復,手也慢慢地松開,看著差點被自己掐死的彥書,她趕緊放開了手,目光微閃。
她低下頭,回想著剛才發生的事。
原本以為她是死了,到了地府,在投胎前回顧自己的過往,才會夢到自己去慈恩寺上香時候的場景,可現在才發現,事情并不是如此。
場景太具體,疼痛太真實,真實到她能感覺所有的喜怒哀樂。
反而是剛才那場夢境里,千刀萬剮的凌遲卻沒有絲毫痛感。
所以,她不是死了,是活了。
帶著滿腔的仇恨,滿心的怨懟,滿眼的不甘,重活一世。
老天爺終究還是厚待她,聽到了她臨死前的詛咒和祈禱,給了她一個重新開始的機會,讓她回到悲劇還未發生的起點。
這一次,她扭轉了前世的結局。
她沒有變成殘疾,也沒有毀容,她再也不會重走前世的老路。
既然如此……
莫少陵,夏無憂,我回來了。
所有欺我負我對不起我的人,我夏喬回來了!
“彥書,抱歉,嚇著你了。”
夏喬的聲音有些沙啞,她伸手撫摸著彥書的脖子,嚇得彥書瑟縮了一下。
彥書還沉浸在剛才的變故中,驚魂未定。
太可怕了!
剛才的大小姐,太可怕了!
“我只是……做了一個噩夢。”
一個讓她痛不欲生、錐心刺骨的噩夢,一個讓她拋卻過往、涅槃重生的噩夢。
“小姐怕是之前在馬車上被嚇著了吧,等回府之后,奴婢給小姐熬安神湯。”彥書聽到解釋,回過神來,努力把之前那種恐懼感拋掉。
“我還想吃你做的芙蓉糕。”夏喬笑了笑,彥書的廚藝是頂好的,只是她已經很多年沒有嘗過了。
“好好好,小姐想吃什么,奴婢就做什么。”彥書重重地點頭。
夏喬一腳睡醒,精神好了很多,她從床上下來,看了看自己受傷的手臂,說道:
“廣濟大師派人救了茴香,應該快回來了,我們先去大殿上香還愿。”
“是。”彥書扶著她,朝慈恩寺的大殿走去。
大殿里上香求簽的人很多,夏喬排了一會兒隊,才輪到她。
卻見她慢慢跪在佛前的蒲團上,雙手合十,目光平靜。
慈恩寺大殿的最高處,供奉著普度眾生的觀音菩薩,手握凈瓶,慈眉善目;而在大殿的兩邊,四大金剛手握金剛杵,像隨從力士一樣拱衛菩薩。
金剛怒目,故降服四魔;菩薩低眉,故慈悲六道。
在經歷了之前九死一生的險境,接受了自己重活一世的現實之后,這位年僅十三歲的少女身上,多了一份歲月沉淀后的清欠從容。
內心越強大,腳步越堅實,千帆過后,鉛華洗盡,泰然無雙。
“小姐,難得來一趟慈恩寺,聽說這里求簽很準的,要不然咱們也去求一個吧。”彥書見夏喬禮拜完畢,便把簽盒拿過來,提議著。
“也好。”夏喬點點頭,接過簽盒,搖了搖,很快就掉落了一根。
“奴婢去找那邊的小師傅解簽。”彥書從地上撿起竹簽,興沖沖地跑去找人解簽。
夏喬緊隨其后,看著彥書的背影,不由得失笑。
經歷過死后重生的事,她已經不信這些了,既然彥書這丫頭感興趣,她也樂得配合,就當是……彌補前世對彥書的虧欠吧。
“請問女施主,您要問什么?姻緣還是前程?”小師傅拿過竹簽,問著。
“命運,我問命運。”夏喬說道。
“施主請稍等。”
竹簽上寫著三十九,負責解簽的小師傅拿到竹簽之后,從身后的小抽屜里找到命運那一類的三十九號,把里面的簽文拿出來。
慈恩寺的解簽很準,求簽的人多,圍觀解簽的人也多,大家都盯著小師傅手里的簽文,想聽聽這姑娘的命運如何。
“阿彌陀佛,了悟,這位施主的簽文,交給貧僧來解吧。”一道熟悉的聲音從人群中傳來。
眾人循聲看去,卻見是慈恩寺的得道高僧廣濟大師。
傳聞廣濟大師佛法高深,可觀前世未來,一言斷平生,沒有不準的時候。但若想請他批命解簽,得有天大的運氣和機緣。
畢竟廣濟大師常年云游四方,不在慈恩寺內,輕易碰不到他;就算碰到了,也未必會請動他親自解簽。
夏喬的運氣顯然很好,不僅之前被廣濟大師幫忙,現在又得大師主動解簽。
“是,師叔。”了悟將手里的簽文交給廣濟。
廣濟兩手上下并攏,將簽文慢慢展開,但手掌擋住了外面的視線,誰也沒看到簽文上寫的是什么。
夏喬盯著廣濟的表情,卻見他在展開簽文的那一瞬,目光驟然緊縮,但這異樣轉瞬即逝。
“女施主,你求了一個無字簽。”廣濟一邊說著,一邊將簽文拿出來,放在夏喬面前。
紙條上干干凈凈,什么字也沒有,當真是一張無字簽。
“不知大師,無字簽作何解釋?”夏喬問道。
“施主問的是命運,無字簽既沒有簽文,便說明施主的命運,難有定數。”廣濟大師行了個佛禮,“女施主,從心而動,未來可期。”
“多謝大師解惑。”夏喬點頭,朝著廣濟道謝,而后帶著彥書轉身離開。
她的命運自重生的那一刻起,已然改變,無字簽看不透,也在情理之中。
廣濟盯著夏喬的背影,眼神幽邃,他撫摸著被自己藏在袖中的另一張簽文,嘆了口氣:
“阿彌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