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規處置吧?!?br />
“是?!?br />
留下這么一句話后,崔嗣瑛也帶著那仵作離開了大理寺。
真定郡王府。
雖是皇孫大喜,可未備婚儀,自然也就沒有賓客,郡王府內還是如平常那般,毫無半點喜慶可言。
門房推門迎上,忙不迭的請安行禮。
“恭迎殿下回府?!?br />
崔嗣瑛下了階梯,問:“姜小姐呢?”
“姜小姐?”那小門房愣了下,“不是被送去大理寺了嗎?”
崔嗣瑛皺眉:“沒回來?”
小門房將頭甩的像撥浪鼓。
那仵作裝扮的人其實是這郡王府的管家,名喚許得金,此時也大呼:“怎么可能沒回來呢!郡王府馬車都給她送走了,我與殿下還是自己駕馬回來的呢!”
小門房都快哭出來了:“確實沒回來!”
許得金還要咋呼,崔嗣瑛白他一眼,淡聲說:“罷了?!?br />
他朝閑生院走,許得金亦步亦趨的跟上,還是不住的擔心:“殿下,若是姜小姐是回了娘家去,將今晚的事兒一說,鬧大了可怎么好?”
“今晚只是誤會一場,能鬧大到哪兒去。”
崔嗣瑛反應十分平淡,出在他郡王府的事兒,他說是誤會,那就是誤會!
有婢女推開房門,淺聲溫柔:“恭迎殿下回府?!?br />
許得金跟著進去,垂著腦袋不說話了。
崔嗣瑛在八寶架上翻找東西,一邊問:“許得金,你看她今日如何?”
許得金會意過來,便答:“個中行家,經驗老道?!?br />
“經驗老道…真是有趣,姜家也算個豪門望族,祖上曾有從龍之功,雖現在落魄了些,好歹也是一方巡撫。怎么養出的女兒是個經驗老道的仵作?”崔嗣瑛翻出個錦盒,朝上面吹了口氣,又就著廣袖擦了擦,遞給了許得金。
許得金接過東西,眉頭皺緊,問:“殿下,您是確定了郡王妃…她就是楚陽府近一年來突然被傳神的女仵作明姑娘?”
“嗯。應該錯不了?!?br />
崔嗣瑛落了座,摁了摁眉心,又吩咐道:“你現在就跑一趟孫平府上,將這北良狼毫給他送去,就說今晚的事,本王多謝了。”
“是,奴才這就去辦?!?br />
許得金躬身退出。
而后崔嗣瑛又朝門外喚道。
“云穗?!?br />
侍女邁步而進,垂著頭恭敬道:“奴婢在,殿下有何吩咐?”
崔嗣瑛解下腰間的玉牌,扔了過去,“明兒一早,你在庫房挑些珠寶,帶上云辭去趟楚陽府,將姜小姐接回來?!?br />
“是?!?br />
云穗垂著眼,臉上閃過一絲不明顯的不喜之意,不自覺的捏緊了玉牌。
崔嗣瑛本欲硯墨,看她沒有動作,抬眸問:“還有事?”
云穗回過神來,施了一禮,“沒有…只是現在夜深了,還請殿下早些休息?!?br />
“知道了,退下吧?!?br />
“是…”
翌日,天未亮。
“吁——”
楚陽巡撫府門前,車把式勒停了韁繩,靠邊停下馬車,朝里喊道:“郡王妃,到了?!?br />
姜述下了馬車,一身紅裙在這尚不分明的天色里依舊耀眼。
她拔下頭上兩枚金簪,塞給了車把式,輕聲道:“辛苦你了,趕了一夜的路,隨我進府去,找間廂房給你先歇會兒吧。休息好了再回郡王府去?!?br />
“這…”車把式有些為難的看著手里的金物件兒,謹慎詢問:“郡王妃的意思讓奴才一個人回去?奴才將您送回楚陽本就不妥,若是還不能將您好好的帶回去,殿下知道了定要怪罪的?!?br />
“不會的,別想那么多,先好好休息。”
姜述淺淺一笑,踏上階梯,扣響了大門上的銅環。
等了一小會兒,門房來將打開褐紅色大門,揉了揉眼睛才敢確定眼前這人正是昨日出嫁的二小姐!
“二小姐,您怎么回來了?”
姜述提著裙擺進了大門,邊走邊吩咐道:“給這位先生找間廂房,再備些吃食,讓他好好休息?!?br />
那車夫第一次被人稱作先生,顯得十分拘束,也有些不好意思,躡手躡腳的往姜述身后退了些。
“是,那二小姐您呢?”
“我去見過爹娘?!?br />
經下人通稟后,姜弘道兩口子才知道二女兒天沒亮就回府了,急急忙忙的便穿戴起身出來相迎。
穿著褐色便服的男子,四十出頭,身材高大,面龐堅毅。進屋便拜:“老臣見過郡王妃…”
身旁的婦人端的溫婉一派,也行了個禮:“郡王妃…”
姜述擱下剛端起的茶碗,上前將二人扶起,無奈道:“阿爹阿娘這是做什么?”
姜弘道笑著起身,坐到了客座上,“如今你是郡王妃,皇上的孫媳婦,我為人臣,自然要向你行禮?!?br />
姜劉氏則沒有那么多規矩講究,她拉住姜述的手,打量了她一眼,不無擔心的問道:“怎么穿著這樣就回來了?還是這個時辰?難道昨日發生什么事兒了?那位郡王殿下為難你了?。俊?br />
姜述將昨晚的事簡單的和父母說了一通。
姜劉氏張了張嘴,面露苦色,“一定是他埋怨我們嫁去的不是你大姐,故意折騰你呢!”
姜弘道也有些惱怒,一捶桌面,罵道:“待把你大姐找回來,我定要打折那兔崽子的腿!”
“行了!還不都是你慣的,平日里就跟個野猴子一樣,她就是不跑,嫁進了皇家去,只怕要不了多久還得被人退回來!我姜家可丟不起那人!跑了也好!”說起大女兒,姜劉氏只差捶胸頓足了。
“那你這當娘的就沒責任?”
兩口子你一言我一語的竟是要開吵了。
姜述抿了口茶,好聲勸道:“阿爹,阿娘,你們先別吵?!?br />
兩口子停了爭執,看向姜述。
“圣上賜婚,只說了嫁姜家女,也未曾言明一定得是大姐嫁。這一點崔嗣瑛也很清楚,所以他不會因為這個就將我送大理寺去。”
姜述說完話后,又捧起熱茶吹了口茶香。
姜弘道看著女兒,見她恬然沉靜,淡定自若的樣子,心里一時也有些恍惚。
以前的姜述怯弱內斂,與人多說幾句話都會結巴臉紅,可就在兩年前福喜寺里百生階上摔了一遭之后,再醒過來,整個人就變了。
也不知,這樣巨大的改變,到底是好是壞?
姜劉氏面露苦色,:“那還能是因為什么?”
隨即,她又兀自猜測:“難不成是他對這婚事不滿,覺得我們姜家配不上他?!”
姜弘道瞪了妻子一眼,示意她別多嘴。
“阿述,雖然郡王這么做,是為不妥,但是…”
“阿爹,我知道的?!?br />
沒等姜弘道將憂慮說出口,姜述已笑著接過了他的話頭。
“皇上給我們姜家與真定郡王指婚,對咱們姜家既是抬舉,也是敲打。而對他真定郡王亦如是。所有人都說我們姜家如今雖比往些時候落魄了,但是與真定郡王倒是門當戶對。真定郡王雖貴為皇孫,可實際地位…耐人深究啊。”姜述瞇了瞇眼,語氣清淡如織。
聞言,姜弘道點點頭,表情有些沉重。
“正是如此啊,所以這門婚事,為父是真的推拒不了,你大姐那個不懂事兒的,又跑了!真是不得已才將你嫁了過去。”
姜弘道又是一聲嘆息,深深望著姜述,有些心疼。
“阿述,你可怪爹?”
“怎么會呢?”姜述笑的溫婉,“這是圣上賜婚,若連我都逃了,咱們姜家真要擔上個不敬天恩的罪名,爹娘養育我一場,我是姜家女兒,這是我該做的?!?br />
姜述猶記得在那個世界的自己,父母親緣薄,她是個孤兒,一個人獨自長大向上爬的滋味并不好過。即使那個時候的姜述已經成了法醫圈子里的一顆新星。但心中依舊有什么地方空落落的…
而穿越到這地方來,老天便將她以前缺失的都給她補齊了。
雖然才短短相處兩年,但是她對父母,對這個家,是真真有感情的。
她愿意代替跑路的大姐嫁給崔嗣瑛,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希望這場婚事能保姜家平安順遂,姜父的仕途不生波瀾。
而對于她自己,因為職業特殊,姜述前世便已見慣了生死,她認為人能活著就很好了,什么愛情,婚姻,于她而言,不過是她生命中的一種可有可無的點綴。
姜述一向是個清醒通透的人。
看著一身嫁衣略有些狼狽的女兒,姜劉氏還是心疼,抹了抹淚花,柔聲安慰著:“既然回來了,那便小住兩日吧??偟玫饶强ね醯钕履脗€話出來說才是,我姜家雖然落魄了,卻也不是能被這么無端欺負的!”
“是,女兒正有此意?!?br />
姜述輕輕的拉住姜劉氏的手,又勸著讓她寬心。
一家三口說了些小話,姜述才回了自己的無柳院。
房間內擺設依舊,簡潔干凈,甚至算得上樸素。
可那梨花木的柜子里,一打開,里面卻全是些箱子罐子的,還有一套黑色的長衫,衣襟上以金線繡了一個明字,白色腰封上則繡了一個昭字。
得見明日,沉冤昭雪。
姜述看著這些物件,纖長手指輕輕流連過那件衣衫,
她眼神微冷,自語道:“故意擺出那么一個錯漏百出的案子來,就為了試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