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她離開了,我自己搬去了永巷內的普陀殿。
沒帶什么東西,我發覺那些華麗的衣服再也穿不上,就帶了兩件換洗御寒的衣服,還有李瑯曾經送我的一對金耳珰。
永巷長而深,陪著漆黑的夜色,更添了一絲凄涼。關于這兒的傳說與故事,我已是有耳聞,據說有些女人寧死也不愿來這里。
可我不想死,依然不愿意來這里。我一定要找到機會離開的,皇上,你手握這么大的江山,怎么還有心思來冤屈一個小小的我呢?
看來,我還是有些魅力吶。
普陀殿,我喜歡這個名字,帶一絲神秘,似是藏了千萬謎團。只是,那荒草叢生,灰塵密布,實在讓我丟了心情。
看來今晚上得忙活一夜才能住人,我嘆了口氣,找到根半截的蠟燭點燃,打算開始收拾。
“啊哈哈,光,終于有光了,能出去了。”
不知道哪兒冒出的聲音,把我嚇了一跳,回身的功夫,就有人跑到我背后,把蠟燭扔在稻草上。
火碰見稻草,一下子竄的老高。
“你瘋了!”這要是全著起來,不是命都沒了?
我連忙用衣服撲打著火苗,好半天滅了,我再去看那引起禍端的人,怎么瞧著那亂發中的臉,有些眼熟?
“你是哪個宮的奴才?還不給本宮跪下,難道不要命了?”她忽然板起一副面孔,叉著腰教訓起我來。
這還真是虎落平陽被犬欺,連個冷宮里的女人都能教訓我了。想到這兒,我倒是“撲哧”笑了,道:“那你是哪個宮的娘娘?”
她見我的模樣,倒是愣住了,好半天從嘴里憋出來一句:“你怎么這樣問我?你不是該罵我是瘋子的嗎?”
“瘋子向來不會親口承認自己有病。”我原先還真以為她在這兒冷宮里呆久了神志不清,看來不是這樣,沒準另有隱情。
“這永巷里向來只會住進兩種人,前者太過聰明,皇上怕了,旁人厭了,故而沒辦法,只能囚禁起來。后者太過愚笨,做什么事兒都會出錯,又沒辦法殺掉,所以關起來。看來,你是前者。”那女人不再一臉傻乎乎的模樣,眼神中透露出一絲打量的目光,我心知肚明,她亦是前者。
“聰明人都不想一生孤獨終老死在這兒,可是往往又不得不如此。你雖然今日與我同居一殿,算是一根繩子上的螞蚱,可我還是沒辦法相信你,除非有朝一日你能夠獲取我的信任。但是,我會力所能及的幫你,我在你的眼神中沒有看到絕望,還帶著一絲輕蔑,也許你是個特例,能逃出去也說不定。”她徑自往屋子里走,我也跟上,沒想到屋里倒是干干凈凈的,跟外面如同兩個模樣。燈照亮了屋子,讓我心里平白增添了一絲暖意。
“如果我能逃出去,也許會帶上你。”我忽然開口,她沒什么反應,也許覺得我還能說出這樣的話,不是有什么賭注證明自己能贏,而是剛來這地方,還心不死。她方才的話,沒準也是隨口說說,沒報什么希望的。
屋子內的桌子上堆著不少破紙,上面都寫著一個名字:“鶯兒”,我念出聲的時候她驚叫了一聲,將紙全部奪走,放在燭上燒成灰燼。
她一直坐在桌子旁,望著那蠟燭越漸燒的短了,一聲不吭,那唇緊緊抿著,似乎在隱藏什么痛苦的事情。
“你平日睡哪個屋?”我問了一句。
她回過神來,指了指左邊的那屋子,我二話不說拎著包袱往右面的屋子走,我可得好好睡上一覺,至于要如何與這女人相處,那是以后的事兒。
第二日,日上三竿,我還躺在被子里昏昏欲睡,直到外面有人叫嚷著敲鑼打鼓,才把我活活吵醒。
我知道這永巷里沒有男人,用不著顧及許多,披頭散發,拖著鞋子,沖出屋去,看院子里到底是誰這么放肆。
哪知道一開門,看見個白發老太太,一邊用拐杖敲著個破鍋,一邊搖頭晃腦唱著什么。細聽來,大致的詞兒是這樣的:不見郎君笑,日日夢里鬼狼嚎;人逝如水不見了,黃泉路上請三遭。頭一遭,千古盛世有君留,一留留到長青頭……
昨日的女人此刻忽然也走出來,捂住我的嘴巴,示意我別出聲。
這是怎么一回事兒?我用眼神詢問她。
她把我拉進屋子,關上門,嘆了口氣道:“她是先帝的妃嬪,如妃。”
我咂舌:“她不會也住在咱們普陀殿吧?”
她搖頭,說是住在隔壁的慧通殿,我才安下心來。
“可她上咱們這兒鬧騰什么來?”我不解道。
她見我肚子已經開始亂叫,又衣衫不整的模樣,笑著讓我坐下,又去透濕了一張帕子,端了碟點心給我,頓時我心里對她好感倍增。
“這可是個很長的故事,你得慢慢聽著,也許對我們的出逃計劃有幫助也說不定。”她的唇邊沾染了一絲笑意。
我點頭,用帕子將臉擦干凈,點心放進嘴里的那一刻,才覺得舒服。此時,屋子外的調子,還是沒停。
這還是先帝即位沒多久的事兒。那一年,朝堂之上,惠武帝一臉薄怒望著臣子,道:“你們難道就沒有抵御凌國敵兵入侵的辦法?”
堂下寂靜一片,無人敢吭聲,國庫銀兩緊缺,如果真動起手來糧草不足必定是打不贏,可是這么坐以待斃又不是辦法。
惠武帝此刻恨意萬分,好不容易奪來的基業怎可斷送?
“皇兄,臣弟有一良策。”殿外忽然走出一男子,一身淡灰色布衣在這充滿權政的地方顯得那么格格不入,明明滿是尊敬的口氣,可那一雙充滿敏銳的眼似是透露了他的野心。
這男子是定安王,先帝父親第七子,他們兄弟中除先帝外唯一活下來人。因為窩囊,因為淡泊,所以惠武帝饒了他一命,封了個王爺,卻沒有封地沒有府邸,至今還居于皇宮之中。說白了,他只不過是有個掛名的虛職罷了,一直以來皇帝當他與奴才并無大的區別。
此刻見到他,惠武帝一愣,但瞬間平復了自己的情緒,揚聲道:“講。”
定安王繞過眾臣,上前一步跪在皇帝面前,字正腔圓:“凌國國主有一女,年方十八,長相傾國,深得凌國國主寵愛,只是有些刁蠻,如若能夠和親,相信凌國必當退兵。”
和親,這倒是好主意,不費財力空抱美人歸,只是……
“他會將女兒嫁于朕嗎?”
定安王微微一笑,極為自信,“臣弟曾有幸出游時結識了這位公主,愿意出面代于皇兄提親,皇兄一表人才,相信公主必然會芳心暗許。”
群臣一驚,這定安王怎般形容?皇帝九五之尊,為何讓他說的似是俊秀的市井小民?
“好,那就辛苦策兒了。”惠武帝一拍龍椅旁的木雕,沖著內侍擺了擺手,然后起身離開了。
“退朝……”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大臣紛紛離去,不一會兒的功夫,大殿內只剩下發呆的定安王與一旁守門的太監了。
他有多久沒喚自己策兒了?還記得年幼時,屬自己最為呆笨,其他兄弟便都欺負著,皇兄就會站出來,擋在自己面前,護著自己。可是直到皇兄爭奪權位,登上皇位的那一年,這一切都變了。他為了爭奪皇位,謀殺了自己的兄弟,母親。如果不是因為一直覺得自己對皇位無心,怎會留下自己一命?想來,他從來都不是念及舊情,定安王冷笑一聲,退出朝堂,策馬出宮。
“昨日忽聞春風短,桃花朵朵凈相連。粉紅初融雪如燕……”
“哪比眼前桃花仙。”
定安王望著面前女子的背影,緩緩接過一句,撩開衣擺,坐在石凳上。
凌渺渺飛速轉身,不再吟嘆這春季桃花的盛敗,如鳥兒飛到安定王身邊,笑的明艷,見到他深邃的眼,猛然皺起眉頭,“終于,輪到我了是嗎?”
聽到這話,定安王抬起頭,詫異地目光泄露了心思:她那么美,正如這院子內栽種的相思樹上莫名開出的一朵桃花,可就是活得太過痛苦,亦如桃花在春日里識趣兒一般陪襯綠葉似的聰明。
“小桃花……”定安王喃喃。
“喚我渺渺,今晨收到了狄安的信兒,‘萬事俱備,只欠東風’。”凌渺渺的眉頭還是沒有打開,如同她的心結。
“小桃花,若本王說,你便是這東風呢?”定安王扯著嘴角笑,那表情更像是京城里出了名的紈绔子弟,一臉調戲良家少女的神情。
凌渺渺不想吭聲,今日的話她早就等了許久,以為憑借這兩年多的情分會逃過一劫,可沒想到,到頭來依然是自己自作多情,這宿命便是愛上的人把自己推給了其他男人,縱使九五之尊高高在上又如何,與她而言,不過是情劫上畫地為牢的枷鎖。
“一生一世,但憑君為。”凌渺渺小聲回答,卻吐字清晰。她還是高估了自己,沒控制住那顆不安分的心。
第二十章:永巷里面的故事
作者:兔女王? 更新時間:2016-10-01 19:35:22? 字數:3023字
兔女王(作者)說:
這個故事其實最開始寫于幾年前,腦海中始終有個銀鉤這樣如仙飄逸的男人。故事太短,以至于過程中不好意思跟大家互動,怕大家不滿意……近期會先全力去填另一本現言,感興趣的可以看看。如果大家喜歡我寫古言,也可以給我留言,人多了我會再開坑,保證下一次,真的不會這么短了……最后,只想謝謝大家的一路支持與陪伴,有你們在,就是我每天奮力寫作的全部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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