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只嘗了一勺,秋掌柜便眼前一亮;等一大碗酸辣湯下肚,喝出了一身的熱氣,整個人都精神抖擻百倍。
他一邊拿帕子抹著汗,一邊兩眼發亮地問江小禾:“丫頭,這是......?”
“這叫酸辣湯。”江小禾答道,拍拍懷里的泡菜壇子,“它是靈魂底料。”
不等秋掌柜開口,江小禾又道:“這種泡菜,泡的時間越長,味道越好,既能空口吃開胃解膩,又能搭配著做出不少菜,就比如這酸辣湯。秋叔,那酸辣湯味道可還行?”
秋掌柜立馬豎起大拇指。
寒冬臘月的,喝一碗熱乎乎的酸辣湯,激出一身騰騰熱氣,還有比這更痛快淋漓的事情嗎?
更主要的是那句“又能搭配著做出不少菜”,這說明什么?說明除了酸辣湯外,江小禾腦子里還裝著其他的菜方!
扶風笑也算是清源縣有名的老字號酒樓了,生意一直都不錯,可幾個月前城里新開了間酒樓,掌勺大廚據說是什么神廚世家的傳人。
秋掌柜也曾喬裝打扮去吃過一次,說實話,味道并不見就比扶風笑好多少,但勝在吃法新穎。
世人都有嘗新的好奇心,對方就靠著那“新穎”二字,不知搶了扶風笑多少食客走。
如今|天不亡扶風笑,送了個江小禾來幫忙打擂,秋掌柜除了興奮外,就再找不出別的詞來形容他此時此刻的心情了。
“丫頭,泡菜,連同那個酸辣湯,我給你這個價。”
他伸出一根手指。
江小禾瞪大眼睛。
一百兩,很高了!
都夠他們家在鄉下蓋一座兩出兩進的青磚大瓦房!
還能有余錢過一個豐厚的肥年!
可如果她拿了這一百兩銀子,那村民們可就......想起昨天大家伙對他們娘仨的幫助,江小禾咽了口唾液,將視線從秋掌柜那根手指上移開,輕輕搖了搖頭。
秋掌柜臉上的笑容頓時一僵。
昨天那道豬肚雞也才四十兩,今天的泡菜和酸辣湯,他都主動把價格往上提了十兩,沒想到小丫頭居然......心野了。
秋掌柜眉頭微蹙,神情不虞道:“小禾啊,你也是在酒樓做過的,想必應該知道,我這價格給的,可不低啊。”
說完,老眼如炬地盯著江小禾看,后者一愣,后知后覺反應過來對方這是誤會她嫌價格低了,連忙解釋道:“秋叔您別誤會,我不是嫌您給的價格低,我的意思是,這泡菜和酸辣湯的方子,我不收錢。”
“不收錢?”
這下輪到秋掌柜愣怔了。
可他到底是老生意人,聽江小禾這么說,他非但沒有撿到便宜的竊喜,反而神情凝重起來。
天下從來就沒有免費吃的午餐。
總有人要為其買單。
審視地打量了江小禾片刻,秋掌柜一捋胡須,笑道:“哈哈,小丫頭,說吧,你有什么條件盡量提,只要是在秋叔能力范圍之內的,秋叔都依你。”
江小禾就喜歡和這種又痛快又聰明的人打交道。
對方開門見山,她便也直奔主題,提出了自己的條件。
并闡明在她這個條件下,扶風笑所能獲得的益處。
秋掌柜聽后驚愕地瞪大眼睛,鷹隼般犀利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盯著江小禾看,仿佛不認識她般。
臉還是那張臉,連身上的衣服都打著熟悉的補丁,可為什么小丫頭給他的感覺就是不一樣了呢?
沉默半晌,秋掌柜終于還是沒忍住,問道:“那你呢?你圖什么?”
“我呀,”江小禾笑,“我圖一個‘恩’字。”
一捧糙米的恩。
一只破了口的粗瓷碗的恩。
村民們忙前忙后為他們娘仨清理老宅子的恩。
......這些,她都要還的。
事情全都談妥后,扶風笑已開始有客人上門,秋掌柜親自送江小禾出酒樓,并體貼地提議道:“昨天你們剛分家,今天怕是要添置不少東西,要不,我讓老鄭頭送你回去?”
老鄭頭是酒樓里的車夫。
如果來時沒遇到秋嬸子,江小禾自然不會拒絕秋掌柜的好意,但眼下有秋嬸子,她也就不再麻煩秋掌柜了,笑著說明緣由后,便直奔集市。
糧行里買米買面買油鹽,雜貨鋪里添置些針頭線腦,又去成衣鋪子里給娘仨三個各自買了兩身新衣服。
重中之重是買了四床厚實又松軟的被褥--兩床墊的,兩床蓋的。
以前在江家,娘仨三個不但擠一個炕,還要擠一個被窩。
如今搬到老宅,房間多了,有了可選擇的余地,江小禾自然要獨立出來。
--從有記憶開始,她就沒有跟人擠一個被窩的習慣,所以她寧可多花點錢,多燒一個炕,也要給自己弄一個獨立的私人空間出來。
就是這錢實在是不經花的很。
她昨天賣豬肚雞掙了二十兩銀子,出門之前就只給秦氏留了五兩銀子傍身,余下的十五兩銀子她全帶出來了,一通大采購后,出來時還體態豐盈的荷包,如今就像被妖魔鬼怪吸干了精血般,肉眼可見地干癟下去。
瞅瞅荷包里不多的錢,江小禾嘆聲氣,不敢再進別的鋪子門,抬腳直奔豬肉鋪去。
老板是個三十多歲的寡婦,因為有幾分姿色,人稱豬肉西施,見江小禾過來,她笑道:“我還以為你今天不來了呢。”
邊說邊彎下腰去,從攤子下面拎出一堆東西放案板上,“這是你昨天讓我給你留的。”又不解道,“這東西又臊又臭的,也不能吃,你買它做什么呀,還一下子買那么多。”
說完,她嫌棄地扇了扇風。
江小禾笑而不答,將兩幅豬大腸全裝到身后的背簍里,又買了些三肥七瘦的腿肉,并一根棒骨,付了錢后,抬腳去了對面的藥材鋪。
從藥材鋪出來,江小禾身上就只剩下幾十個銅板。
好在該置辦的也都置辦齊了。
江小禾背著沉甸甸的背簍趕到東街口的時候,遠遠地就見秋嬸子正站在馬車旁,她忙幾步跑過去,歉意道:“不好意思啊秋嬸,等急了吧。”
秋嬸子擺手道:“沒事。”
剛說完,突然有股奇怪的味道鉆進鼻子里,秋嬸子循著那味道瞧去,見江小禾的背簍里裝了滿滿一背簍的豬大腸,不解道,“你咋買這么多豬下水呀?這東西臊臭臊臭的,又不能吃。”
竟是和豬肉西施說的話一模一樣。
這也從側面說明了,為什么豬大腸這么美味的佳肴,在這里居然會淪落到一文錢一副都沒人要的腌臜物的原因了。
--因為不懂得怎么吃唄。
干煸肥腸,紅燒肥腸,酸辣肥腸,爆炒肥腸......想想就讓人口水橫流。
江小禾毫不懷疑,只要她把肥腸做成美味端到扶風笑,保準立馬就能換一套兩進兩出的大院子。
然而燕雀焉知鴻鵠之志?
她的目標可遠遠不止一座兩進兩出的大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