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巷盡頭，楚冰陽推開宅門走進院子。轉身關上門的那一瞬，她原本僵直挺拔的身形放松下來，漸漸卸下偽裝。

　　“公子！”

　　爾雅迎了上去。她接過薛冰陽脫下的外袍，轉身將外袍掛起。

　　楚冰陽有些疲乏，伸手將懷中的琴遞給爾雅，“這把琴要收好。蔡皇那個老東西要聽我演奏。”

　　“公子！你真的要去嗎？那個蔡皇不懷好意！”爾雅咬緊牙關。

　　“我知道。”楚冰陽放下茶杯，嘆了口氣，癱坐在木椅上：“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公子，要不咱們跑吧！你穿女裝，我穿男裝，咱們今夜就走。而且”

　　爾雅轉過身繼續道：“剛好，蔡國這兒誰都不知公子你是女兒身。”

　　“你這丫頭，伶牙俐齒，主意還這么大！被別人聽到怎么辦？”薛冰陽說著勾了勾手指，示意爾雅靠近一些，低聲道：“再說咱們就是跑，也不能如此匆忙。”

　　“公子，我跟你說。”爾雅將窗邊的燭火拿起后走近。

　　“我最近心里特別慌，總覺得，要出大事。”爾雅捂著胸口，眉頭緊蹙。

　　“是不是最近沒休息好？”楚冰陽拉過爾雅的手，這雙手因為做針線活愈發粗糙。她歉疚極了，“連累你和我一起受苦。”

　　“公子怎么這樣說？”爾雅將手抽出，溫聲安慰：“當初我病倒在路邊，還是公子，為我治病。公子救命的恩情，我就是做牛做馬也心甘情愿。”

　　“你這個傻丫頭。”楚冰陽將束發的發簪取下，烏發散落滿肩。

　　盯著搖晃的燭火，她喃喃出了聲：“你可知道，昨夜傳出的是什么消息？”

　　“爾雅不知。”

　　看著銅鏡中隨燭光搖曳的臉龐，楚冰陽一字一頓：“蔡國邊境的布防圖。”

　　“公子”爾雅驚訝的捂住嘴巴，“難道說……”

　　楚冰陽點了點頭，頓了頓，她轉身示意爾雅走近，在其耳邊低聲道：“今晚開始慢慢收拾細軟。我們找機會逃出這里。”

　　“公子放心。”爾雅想到接下來的逃亡一點兒也不害怕，反而有種躍躍欲試的期待。

　　命，要把握在自己手中。

　　……

　　漆黑的夜晚，寂靜無聲。楚冰陽一個人躺在床上，心事重重。楚國一旦突襲蔡國，自己作為質子，將會是這場戰爭的第一個死人。

　　但父皇絕不會，也沒有任何跡象想讓自己提前離開。

　　恐怕他……已經決心讓自己死在蔡國。

　　楚冰陽閉上了眼睛，那句從自己出生以來就如影隨形的預言響徹腦海：弒父奪權之女。

　　弒父奪權……好一個弒父奪權！

　　就是這句斷言，讓自己自出生就被父皇厭棄，連累阿娘被貶至冷宮，到如今，自己甚至替皇兄入蔡國為質子。

　　這么多年！她本以為，本以為……只要自己代皇兄入蔡國為質子，多少能得到父皇一絲絲憐憫，卻沒想到……父皇只是將自己當作棋子，借她收集蔡國的情報。

　　即使，她一直勤懇聽話！

　　即使，她從未想過反抗!

　　即使，她一直甘愿平凡!

　　他依舊不相信。

　　如今,楚國剛剛恢復元氣。她這個質子的身份沒了用處，就立即被扔作棄子。

　　不！不僅僅是棄子，父皇恐怕，恐怕更想！更想用她的血……來為這場戰爭獻祭。

　　哈哈哈哈哈哈哈……還真是可笑至極！楚冰陽的眼角緩緩流下溫熱的淚水。

　　良久，她睜開眼睛。

　　看著窗紗透過的微弱月色，楚冰陽想起了十年前自己離開楚國時的場景。

　　那時，自己蜷縮在顛簸的馬車上，透過車簾，遙遙望著高臺上掩面哭泣的阿娘逐漸縮小、縮小、最后成為一個點，然后融于地平線。

　　阿娘……阿娘。

　　她剛來蔡國時半夜經常夢見阿娘，然后哭醒。可如今，楚冰陽腦海里阿娘的音容笑貌都有些模糊不清。

　　小時候她最喜歡吃阿娘做的涼糕了。可現在，再想起它，嘴里只剩一片寡淡。

　　她離開阿娘太久了。她要回楚國，她要帶阿娘離開！

　　……

　　“公子，蔡國二王爺剛送來一封密信。”云清雙手呈上信函后，便轉身要離開。

　　接過信函的夏珩出聲道：“楚冰陽的事，安排的怎么樣了？”

　　“回公子的話，已經派人跟著了。”云清說完，遲疑一會兒，繼續道：“公子，屬下還有一事稟報。”

　　“說。”夏珩打開信函，看到信里約他出去商談，唇角微微勾起。

　　果然，二皇子著急了。

　　“楚冰陽身邊有一位侍女，她……她與屬下乃是同村。”云清說著抬眼看了看夏珩，繼續道：“她正在尋找自己走失的家人，也許……”

　　夏珩知道，云清這是想在楚冰陽身邊埋個釘子，這當然好。

　　“你按自己的想法去做就好。”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