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煦沉默了片刻，才轉(zhuǎn)過身。他并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反倒揚眉輕笑，“怎么？你不躲著本王了嗎？”

　　于靜瀟尷了一尬，唯有假笑，“怎么會！奴婢什么時候躲過王爺了？”

　　白煦笑而不語地把她望著。

　　于靜瀟被他黑沉沉的眸光看得發(fā)毛，不由把心一橫，“那個，王爺……那天晚上，只有我們倆個時，奴婢有沒有做過，呃……什么冒犯你的舉動？”

　　白煦聽著她支支吾吾地問話，只是淡淡地吐出一句話。

　　“本王那一夜也喝醉了，不記得了。”

　　“啊！？”于靜瀟愣住了。

　　他也喝醉了？這四王爺不是號稱千杯不醉的嗎？

　　于靜瀟本能地覺得白煦是在敷衍自己，剛要出言追問，卻被身后插進(jìn)來的一句問話打斷了。

　　“表兄，瀟瀟，你們也在這啊？好巧！”

　　于靜瀟愕然回頭，竟然是董蓮閣。

　　董蓮閣一雙水眸游移在于靜瀟和白煦之間，發(fā)覺氣氛有點不對，便怯生生地問：“我……打擾到你們了嗎？”

　　“沒有。”白煦的目光落在她手上的那盞河燈上，眸子莫名地一黯，淡淡地說：“本王也該走了，你們聊吧。”說罷，轉(zhuǎn)身走了。

　　于靜瀟看著他離去的背影，察覺到白煦的心情似乎十分不好，不禁脫口問道：“他這是怎么了？”

　　董蓮閣上前幾步，來到她的身邊，一同目送那不住遠(yuǎn)去的背影，輕嘆一聲，“今天，是表兄生母的祭日，他心情不好，也是理所當(dāng)然的。”

　　于靜瀟驚訝地瞪大雙眼，“王爺?shù)哪赣H？哦，是了。賢妃娘娘是她的養(yǎng)母。今天……是他母親的祭日？二小姐，你見過他的生母嗎？”

　　“我沒有見過，因為在我剛出生不久，她便已經(jīng)去世了。”董蓮閣又嘆一聲，決定還是從頭講起，“表兄的母親姓陳，她出身卑微，只不過是姨母宮里的一個宮女。被酒醉的陛下一夜寵幸后，生下了表兄，其后才勉強封了個陳貴人。”

　　于靜瀟之前聽聞過白煦的母親身份似乎不高，卻沒想到比那德嬪還要低上一級。她本能地覺得，這其中大有文章，便問出了口，“那之后呢？”

　　“瀟瀟，你在宮中待得時日尚短，所以你可能不知道。這宮里的皇子和公主們，雖然生來便是龍嗣，地位尊崇。但是若沒有個尊貴的母親，在這宮里也會活得十分辛苦。表兄自幼聰明伶俐，可惜因為生母身份卑微，所以并不得皇上的喜愛。那位陳貴人害怕因為自己耽誤了兒子的前途，便在他五歲那一年，跳入了這甘露池，自盡了。”

　　“啊！”于靜瀟忍不住驚呼出聲。

　　原來，白煦總來這甘露池，不是為了賞花，而是為了緬懷他的母親……

　　董蓮閣接著說道：“這陳貴人，臨終前留了封遺書。因為她原本是德麟宮的宮女，便希望能把表兄過繼給我姨母，由她撫養(yǎng)表兄長大。姨母念舊，就將表兄帶回了宮中養(yǎng)育。”

　　“原來是這么回事。”于靜瀟點頭，她看了看董蓮閣手上的河燈，“你這河燈，就是要為那陳貴人放的嗎？”

　　董蓮閣聞言面頰泛紅，“是啊。不管怎么說，這位陳貴人是一位很偉大的母親。若是沒有她的犧牲。表兄可能仍舊默默無聞，斷不會有今日這般的成就。”

　　于靜瀟看著董蓮閣將河燈放入池中，對她的話卻不怎么認(rèn)同。

　　孩子在成長中最需要的，不應(yīng)該是母親的陪伴嗎？像陳貴人那樣，為了兒子的前程去自殺。這真的是對孩子的愛嗎？那這種母愛也太沉重，太壓抑了。

　　于靜瀟覺得，白煦就算沒有母親的犧牲，沒有攀上賢妃這么位尊貴的養(yǎng)母，以他的能力，大抵也能在眾皇子中脫穎而出的，頂多是多走幾步彎路罷了。

　　目送著河燈遠(yuǎn)去，于靜瀟不以為然地聳聳肩。這可能就是古人和現(xiàn)代人觀點的不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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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為這個時代對女子的約束很嚴(yán)，所以女人們很少有機會踏出家門，千金小姐們就更是如此。

　　董氏姐妹難得進(jìn)宮小住，這段時日怎也得過得隨性些，因此她們大部分的時間，便都打發(fā)在于靜瀟的藏悠閣內(nèi)。

　　這一日，姐妹倆弄了副棋盤，在她院子里的酸棗樹下納涼，下棋。

　　完全不懂棋藝的于靜瀟只能在一旁磕著瓜子，看她們下棋。

　　這時，院門外進(jìn)來一個眼生的宮女。她的衣著比尋常宮女要精貴些，顯見是哪個宮里娘娘的貼身宮女，再瞧她一副眼高于頂?shù)募軇荩陟o瀟就更加肯定了心里的猜測。

　　她趕忙丟掉手中的瓜子，迎上前，笑容滿面地問：“不知姐姐是哪個宮里的，來找我有事嗎？”

　　于靜瀟如此客套，并不是她怕了這宮女，只是在深宮中一年來的生活，使她深深明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道理。

　　有句話叫，閻王好斗小鬼難纏。似這有些來歷的宮女，還是少惹為妙。

　　那宮女眼見于靜瀟的態(tài)度謙和，還算滿意，便敷衍著福了福身，“奴婢是景清宮里的如意，我們莊妃娘娘的侄女有孕，近來身體不適，恰來宮里探視娘娘。娘娘聽說你這有什么‘聞龍聽’能給胎兒診脈，便著奴婢請你過去給瞧瞧。”

　　于靜瀟聽聞是莊妃找自己，不由猶豫了一下。

　　那宮女如意眼見她面露異色，不由冷哼一聲，“怎么？你不想去？”

　　于靜瀟還未答話，后邊的董蓮瑤看不下去了，她幾步上前，來到二人面前，上下打量著那如意，冷聲道：“不過是個下人，你們家娘娘沒教過你規(guī)矩嗎？瀟瀟是御賜的正六品‘羽裳神醫(yī)’，你又是個什么東西，敢這樣和她說話？再說了，你見了我們這兩位相府的小姐為什么不行禮，真是少教養(yǎng)的東西！”

　　這如意自幼便是莊妃身邊的貼身侍女，后來莊妃嫁入宮中，她便也一并入宮服侍。莊妃為人傲慢驕橫，她的婢女自然也好不到哪去。

　　因她得莊妃寵愛，平素在景清宮人人都當(dāng)她做二主子，便是尋常的低等嬪妃因著莊妃的關(guān)系，也是對她客氣有加的，何曾吃過這種排頭。

　　是以這如意的面色陣青陣白，很是精彩。她胸口急劇起伏片刻，終知自己是不占理的，唯有咬牙認(rèn)錯，“董大小姐教訓(xùn)的是。奴婢剛才多有冒犯。”

　　董蓮瑤冷哼一聲，小聲嘀咕，“不過是莊妃手下的一條小母狗，竟也懂得狗仗人勢。真當(dāng)所有人都怕她不成。”

　　那如意的臉色更加難看。

　　于靜瀟此刻一個頭兩個大，趕忙插入兩人中間陪笑。

　　“如意姐姐稍等，我這就備醫(yī)箱去為娘娘的侄女檢查。”

　　于靜瀟以最快的速度備齊東西后，負(fù)了藥箱跟著氣呼呼的如意走了。一路上，如意不說話，她也不敢吭聲，唯有在心底犯愁。

　　那董蓮瑤固然是看不順眼，出言為自己出氣，可是殊不知她這么做的后果無異于火上澆油。這筆帳，只怕要悉數(shù)算到自己頭上了。

　　果然，一進(jìn)景清宮，如意便一頭跪倒在莊妃面前，似受了莫大的委屈般不住哭訴，自是少不了要添油加醋一番。

　　“放肆！”莊妃聽得面色鐵青，水袖一拂，案上的茶盞登時掃落一地。

　　在旁邊猛擦冷汗的于靜瀟當(dāng)即和殿中其他太監(jiān)宮女跪了一地。

　　莊妃酥胸急劇起伏，半晌才微微平復(fù)怒意，冷笑道：“賢妃教得一雙好侄女。當(dāng)真是不把我們景清宮放在眼里！”

　　“可不是，娘娘您是沒見著，那相府的兩位小姐是何等的氣派。”如意點頭附和，說著又瞥了于靜瀟一眼，“神醫(yī)的氣派也不小。”

　　于靜瀟在心底大罵了一句娘，陪笑道：“如意姐姐說笑了，我一個小小的御醫(yī)，豈敢擺什么氣派。那個，娘娘，您不是讓奴婢來給您的侄女檢查嗎？奴婢的東西都備齊了。您看，我們什么時候開始？”

　　于靜瀟低眉順目的樣，稍稍撫平了莊妃的怒氣，她冷哼一聲，“董家兩個丫頭這筆帳，本宮算記下了。神醫(yī)放心，本宮絕對不會遷怒于你。只要你好好的看，本宮有賞。如若不然，哼，別怪本宮不留情面。”

　　于靜瀟唯唯諾諾的應(yīng)了，心里欲哭無淚。董大小姐，這回可真讓你害慘了……

　　莊妃派人向后殿傳了話，不一會兒便有宮女扶著一名大腹便便的孕婦走了上來。

　　莊妃娘家姓邵，跟董家一樣是朝中數(shù)一數(shù)二的門閥望族。莊妃的父親是位老將軍，亦是開國元勛。莊妃為武將世家出身，難怪會養(yǎng)出飛揚跋扈的潑辣性格。這懷孕的少婦名喚邵辛，是莊妃哥哥的女兒，已嫁給朝中一位頗有前途的武將為妻。

　　于靜瀟抬眼一瞧那邵辛，嚇得手中醫(yī)箱登時落地，弄了個不大不小的聲響，立時引來所有人的注意力。

　　莊妃黛眉微蹙，“神醫(yī)，怎么了？”

　　于靜瀟猛回過神，慌忙低下頭，“奴婢手沒拿穩(wěn)。娘娘，能否請令侄女躺到榻上，讓奴婢細(xì)細(xì)檢查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