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澄望著照片里徐慕周黑亮的眸子，眼神黯然了一瞬，垂下眼簾：“是對我很好很好的人。”

　　歐奕回頭掃了莫澄一眼，沒有說話，默默又注視那照片片刻。

　　莫澄抬起頭來，站在歐奕身后，望著歐奕的背影。

　　歐奕，他也有一雙黑亮的眸子......

　　慕周離開時九歲，而她當時也只有十歲。

　　十幾年，足夠一個人長得與幼時截然不同。可有些特征，有些氣質，有些回憶，是不會變的。

　　他，會是他嗎？

　　“這張照片，有什么特殊嗎？你為什么看了那么長時間？”莫澄發(fā)問，聲音有些發(fā)顫，有期待，也有一絲怯意。

　　歐奕霍然回頭：“我在看你小時候的樣子啊。”

　　他笑得一臉陽光燦爛，一雙眸子發(fā)亮：“你笑起來真好看。說起來，我還沒看你笑過。”

　　莫澄沒說話，目光一寸一寸地拂過歐奕的臉，在他那雙眼眸之間游移許久。

　　算了，自己妄自猜測不過自尋煩惱，還是等秦叔的調查結果吧。

　　莫澄收起了剛才患得患失的心思，又恢復了那張面癱臉，淡淡地說：“我不愛笑。”

　　看歐奕已經自來熟地走進了莫澄的工作間，莫澄嘆了口氣，去把頭發(fā)挽成一絲不茍的發(fā)髻，戴上她的黑框大眼鏡，換了身黑色的衣褲，揚聲問：“歐奕，你想喝點什么？”

　　歐奕沒有回答。

　　莫澄又問了一次，歐奕還是沒有回答。

　　莫澄走到工作間一看，歐奕正拿著聞香條，從面前的燒杯里蘸取莫澄最新調試出來的成果，放在鼻下輕輕嗅著。

　　他面前攤著一沓紙，上面寫著莫澄對“背叛”這款香水的設計思路，以及香水瓶的草圖。

　　“你的設計讓我驚艷。”歐奕低聲說道。他目不轉睛地盯著紙上的配方。

　　“可我總覺得缺了什么，不是我想達到的效果。”

　　一說起香水，莫澄也忘了其他事情，徑直走到歐奕身邊，指著紙上的配方：“前調、中調都好，就是后調，不知道缺了什么，我已經糾結好幾天了。”

　　“麝香加依蘭依蘭，前調是有異國風情的甜香，充滿誘 惑，是背叛的開始；中調混合了肉桂、丁香，味道火辣刺激，是背叛的美妙。可后調不足，誘 惑過了，刺激過了，就該嘗嘗痛苦的滋味了。”

　　歐奕低頭深思，又站起來取了幾個燒杯，拿香精一點一點倒進去，用聞香條蘸著聞，一臉深思，高挺的鼻子，深刻的輪廓，在夕陽的余光下，被披上了一層淡淡的光芒。

　　他修長白皙的手指在桌上輕點，全神貫注地思考，眉毛不自覺地輕蹙。

　　莫澄在一旁看著他的側臉，不由失了神。

　　他的輪廓美如精心雕塑的藝術品，如果用他為靈感創(chuàng)造一款香水，那款香水一定有著讓人迷醉的香氣。

　　歐奕并沒感受到莫澄在偷看他，他思考了半天，突然興奮地輕叫一聲：“有了！”

　　他迅速起身，尋了樟樹香精過來，又將莫澄珍藏在架子深處的靈貓香拿來，與近期供應商研發(fā)出來的兩種合成香料，先后小心翼翼加到莫澄之前的香水里。

　　過了一會兒，他一聞，當場興奮不已：“成了！”

　　莫澄忙跑過去，搶過聞香條，輕輕一聞，閉上眼睛回味一會兒，再睜開眼，滿眼驚艷：“你真的把它弄成了！”

　　她興奮得像個孩子：“誘 惑與刺激之后，應該是清醒和苦澀。樟樹負責清醒，靈貓香不要稀釋那么淡就會有苦澀的味道，用這兩種新的香料輔佐，讓這兩種味道相對更讓人接受一些，這個想法太棒了！”

　　歐奕得意地睨著莫澄：“留下我是對的吧？”

　　莫澄一個勁點頭：“我會告訴大眾和業(yè)界，這是我們共同調制的香水。”

　　“不需要，我就做你背后的男人就好。”歐奕笑笑。

　　莫澄噎了噎，對于歐奕時不時的一語雙關感到難以應付。

　　好在歐奕的注意力被莫澄的設計草圖吸引：“你的每款香水的包裝都是自己設計的嗎？”

　　“是，設計的不好，我準備抽空去學學設計。”莫澄不好意思地說。

　　“為什么不找設計師？”歐奕低頭看著草圖，草圖上畫著一個神秘盒子，用古希臘語寫著“潘多拉”的字樣。

　　“我做香水的初衷，就是為了表達自己內心的想法，香水瓶也是我要表達的一部分，假手他人，就無法精確表達了。”

　　說起香水，莫澄的眼中滿是沉醉，那張常年面癱的臉，一下子神采奕奕，眼神中仿佛閃動著星光。

　　此時歐奕正好掃了她一眼，頓時滯了一滯，過了一會兒才說：“你眼睛里有星星。”

　　莫澄已經習慣歐奕說話沒個正經，干脆當沒聽見，指指草圖：“有什么需要改進的地方嗎？”

　　剛才歐奕調配香水顯露那一手，比起他營銷的能力，更能得到莫澄的尊重。她佩服一切能把香氣這么飄忽不定的東西玩轉于手心的人。

　　此時的歐奕，已經被莫澄設定為可以相互交流、偶爾請教的人。

　　歐奕搖搖頭：“沒什么不足。你的想法是對的。”

　　他淡淡地說：“人決定背叛的一瞬間，就像是打開了潘多拉魔盒，將人性之惡釋放得淋漓盡致。”

　　莫澄也消沉下來。

　　沒有人比她更清楚，能背叛感情的人，也會做出更多惡事。

　　這是她從李眉和徐卓義身上親眼目睹的。

　　她眼中的光芒消散，添了一絲黯然。

　　歐奕看了她一眼，聲音清冷中添了一絲溫和：“能告訴我，你為什么那么想做世界頂尖的調香師嗎？”

　　莫澄猶豫了一下，敷衍地說：“你不想成為所在行業(yè)的頂尖嗎。”

　　歐奕吃了個軟釘子，也不惱，環(huán)視著莫澄的工作間：“你這里麻雀雖小五臟俱全啊，怪不得你都不去公司了。”

　　“公司有固定的制度，不需要我每天都去。我是搞創(chuàng)作的，朝九晚五不適合尋找靈感。”

　　怕被人誤會她不敬業(yè)，莫澄解釋道。

　　歐奕點點頭：“我能看出來，你是個嫁不出去的女強人。”

　　莫澄絲毫不以為意。

　　嫁不出去，對她來說不是懲罰，是種獎勵。

　　歐奕接著在莫澄的工作間里轉來轉去，看著莫澄私人收藏的珍貴香料。

　　直到他看到一個普普通通的恒溫恒濕箱里，放著一段價值千萬的越南沉香。

　　那一瞬間，歐奕的眼中，布滿了陰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