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安直接上手,扯住她的衣袖,高聲道:“請你立刻出去!”
“別碰我!”
她拔高音量,喝止保安靠近。
“你們也不用請我離開,我會自己走!”
傅云聲的視線,穿過眾人,落在姜若喬身上。
她那一頭烏黑如絲緞般光亮的長發,從面頰兩旁,自然披瀉,垂在肩上。
小巧精致的五官,并不顯眼,卻如春風一般,讓人溫潤而安寧。
她就和她手心里的那塊瓷片一般,熠熠生輝。
他斜斜坐著,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
敢在保利機構里舌戰群雄的,估計也就她一個了,有意思!
低醇如琴音的男聲驟然響起;“讓她說完。”
人群看向說話者的方向,一時之間,會場里靜了下來,所有人都看著姜若喬的方向,好奇她會說出什么證據。
姜若喬纖細素白的手指,指向那塊瓷片底部的落款,聲音鏗鏘有力。
“難道你們不知道,這個落款屬于誰嗎?”
那一款小巧的印章落款,并不起眼,眾人都在研究碎片,沒人顧得上研究這個。
“這瓷瓶的釉色,形態以及花色,確實是汝窯北宋晚期官窯的成品。但這落款,出自北宋哲宗元祐元年!”
她條理清晰,有理有據:“這是北宋隱居詩人王俊堯的私印,難不成這瓷瓶還會穿越嗎?”
氣氛沉默靜止了片刻,剛才與她對峙的眼鏡男,卻哈哈大笑起來。
“你這角度,還真是清奇!”
眼鏡男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就算你說的屬實,但歷史上用了前人印鑒的事情屢見不鮮。就你那肚子的半吊子水,非要拿出來晃蕩,真是笑死人了!”
他這話說得難堪,姜若喬脾氣再好,臉上也多了一絲慍色。
她抿了抿唇,表情異常嚴肅。
“那你的判斷,難道不是自以為是的主觀臆測嗎?”
“身為一個古董鑒定師,卻聽不進去任何不同的聲音,不愿意接受任何質疑,這就是你的專業素養嗎?”
她的目光,甚至帶著一絲憐憫。
“我為你狹窄的心胸,感到可悲!”
眼鏡男顯然被她說惱了,臉色很不好看地。
他轉向面試官,言語激憤。
“這種不專業的人,就是來搗亂的,根本不應該出現在這里!”
姜若喬冷笑一聲:“如果你們的面試,就是這個水平,不參加也罷!”
她的語氣頗為憤慨,話音剛落,立刻提起包轉身,瀟灑而去。
“等等?!?br />
傅云聲骨節分明的雙手托住下巴,臉上依舊是看好戲的神色。
他終于出聲,制止了這場鬧劇。
姜若喬渾身一顫,僵硬地止住步伐。
糟糕,自己怎么得意忘形過頭了!
眾目睽睽之下,她只得轉過身,冷硬地擠出幾個字:“還有什么事?”
只是,她依舊低著頭,躲避著傅云聲的視線。
實在是一看見她的臉,昨晚的那些羞恥記憶,就開始不停攻擊她。
傅云聲敏銳地察覺到她的異樣,鷹隼般的雙眸深深望進她眼底。
剛剛不是還很厲害嗎?這么快就認慫了?
“姜小姐既然敢這么肯定,我倒想請問一下,你是如何一眼得出瓷瓶是假的判斷呢?”
姜若喬沉默片刻,壓低了聲音,如實道。
“我曾經為了研究汝窯真跡,看了無數形態各異的裂紋碎片,才敢下結論。”
傅云聲似笑非笑:“要是不論真假,姜小姐打算怎么修復呢?”
他這么問,姜若喬倒有些意外,其他面試者也都安靜了下來。
“若是普通的瓷器修復,必須要先經過病害分析,尋找修復依據。之后拆解碎片,清洗拼對粘接后,再補缺打磨,上色做釉,做舊除光?!?br />
煩瑣復雜的修復過程,在她嘴里倒像是如數家珍。
吊頂的水晶燈光線柔和,姜若喬整個人都如同籠罩在一層光暈之下,熠熠生輝。
她仿佛忘記了眼下的尷尬,沉浸在自己的專業領域。
緩了緩,又繼續娓娓道來。
“但這個花瓶,它情況特殊。作為對瓶,它有同時期的另外一半作為參照,尋找修復依據這塊,需要結合具體情況。”
傅云聲始終沒有打斷她,沉浸在她舒緩的語調里,內心格外平靜。
連他自己都沒有察覺,目光中已經多了三分欣賞。
良久,他抬眸沉聲。
“今天的面試結束,諸位可以自行離去?!?br />
“?。俊?br />
別說是面試者們一片驚疑,連傅云聲身旁的兩位面試官都對視一眼,一副摸不著頭腦的神情。
“傅先生,您為什么要突然終止面試?”
眼鏡男怨恨地看了姜若喬一眼,眼神更加不忿。
“你不能因為她一個人的表現,就讓我們所有人白跑一趟,這對我們不公平!”
關她什么事情???姜若喬同樣莫名其妙。
感受到四面八方的洶涌敵意,她不由得看了傅云聲一眼。
對方面上波瀾不驚,唇角噙著一抹淡淡笑意。
“本次已經找到了合適的任職者,就是這位姜若喬小姐,為什么不可以結束呢?”
這下,所有人都齊刷刷地看向姜若喬,人群再次騷動起來。
“為什么?傅先生!難道這種嘩眾取寵的人,比我這個擁有二十多年修復經驗的人更有資格嗎?”
眼鏡男徹底崩潰了,情緒激動地想要沖到傅云聲面前,卻被保安一把攔住。
“為什么!”
他依舊滿臉都是不服氣,指著身后眾人:“我們的閱歷和資歷,哪里比不上她?你可以說出我不符合的理由嗎?”
“很簡單?!?br />
傅云聲淡淡地掃了他一眼,臉色徹底冷了下來。
只聽到哐當一聲,木托盤上的瓷瓶應聲而碎。
原本還勉強成型的瓷片,碎得更加徹底。
“你這是干什么!這…這個瓷瓶修復后,對瓶的價值不可估量?。 ?br />
眼鏡男驚呼一聲,面露驚恐,要不是被保安架住,恨不得立刻飛撲上去撿地上的瓷片。
其他面試者同樣面露惋惜,這是徹底修復不成了!
傅云聲薄唇微抿,眼神中的譏諷展露無遺。
“連真假都分辨不出來,只會撿破爛的人,有什么資格質疑機構的決定呢?”
眼鏡男頓時渾身一僵,不可置信地抬頭:“什么?”
傅云聲緩緩走到會場中央,燈光落在他俊美的臉上,更襯得他仿佛不可褻瀆。
他抬起下巴,毫不留情。
“做這一行要是靠年紀,倒不如跟那些古董一起地底下埋個幾十年再來應聘?!?br />
這話一出,所有人的面上訕訕。
眼鏡男更是一下子呼吸急促,臉也漲紅成了豬肝色,說不出話來。
連姜若喬都垂下了腦袋。
倒不是別的原因,就是憋笑憋得太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