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邊的被褥沒拆，臥室里只有鐘擺滴答的聲音。她與肖晏禮連張結婚照都沒有，唯有結婚證，證明著他們紙一樣薄的關系。

　　鐘表上顯示晚八點多，以往肖晏禮八點鐘還不回來，一整晚就不會回來。

　　季錦初沒有開小夜燈等他，早早睡下。

　　夜深了，窗外的風肆虐，季錦初恍恍惚惚醒來。

　　她有些口干舌燥，穿上拖鞋，起夜去樓下的小廚房喝水。

　　站在樓梯角瞄了一眼，客廳上方吊燈還亮著，虞棠華坐在沙發上，神色嚴肅，對面站著風塵仆仆從外面趕進來的肖晏禮。

　　季錦初停下前去廚房的腳步，貓著腰躲在一人高的古董花瓶后面，縫隙中露出一雙眼睛。

　　“晏禮，為什么你到現在還不肯跟錦初生孩子？是不喜歡她嗎？”虞棠華煞有其事地問。

　　季錦初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那個問題上，聽到這個問題，她的心就像平靜的湖面上，架起了機關槍，突突地掃射。

　　虞夫人因為孩子的事對她的忍耐即將突破瓶頸，再懷不上孩子，她不敢想之后的處決會怎樣。

　　他隨隨便便說出的話，決定了她的去留，因此，季錦初格外緊張，手心冒出汗來。

　　“媽，我們還年輕。”肖晏禮言簡意賅地回答，斜靠著沙發翹起二郎腿，沒個正形。

　　季錦初看他滿不在意的態度就覺得假。

　　每次做完那檔子事，丟下一盒避孕藥。

　　這是年輕的事嗎？是他不愿意生。

　　虞棠華望了眼不爭氣的兒子，恨鐵不成鋼，“別拿這句話來噎我，你那個死鬼老爹在你這個年紀，私生子都滿地跑了。你有童養媳，還會比老子差？”

　　季錦初是她一手培養出來的，溫婉持家，不卑不亢，是多少人求而不得的兒媳婦。

　　雖說肖晏禮是她懷胎十月寒心如故生下來的，可打小，肖晏禮的脾性秉性與他父親如出一轍，一年到尾，不竭余力地與她對著干。

　　現在，當年的小屁孩長大了，娶媳婦了。她這個當母親的，半點看不出兒子的真實想法。

　　抱怨歸抱怨，總不可能蠢到，拋棄親生兒子，扶持一個名不正言不順的私生子。

　　肖晏禮偏過頭來，雙眼如潭，“你和他就是一樁不幸的婚姻，憑什么要我繼續延續？既然這么想要抱孫子，讓她找肖祺遇生也是一樣！”

　　他這輩子最討厭的三個字就是，童養媳。

　　說完這句話，當啷一聲，他轉過頭便看到季錦初蹲下，一片一片地撿花瓶碎片，長發遮擋住大半張臉，很難看清楚她的表情。

　　手指被鋒利的碎片劃破也沒有反應，她絕對是聽到剛才那句話了。

　　季錦初攥著碎片，指腹流出的血沾到那件通體雪白的家居服上，如點點紅梅悄然在雪夜里綻放。

　　早知道肖晏禮對自己的敵意，但她沒想到，他竟然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在他眼里，自己就是個生孩子的工具吧？跟誰生都無所謂？

　　莫名的，刺入骨髓，鉆心的疼。

　　比虞夫人打了一巴掌還疼。

　　注意到兩人發現了自己，她囁嚅嘴唇，慢吞吞地抬起頭，“我來喝水。”

　　早知道她就不偷聽了。

　　要問最尷尬的場面，那就是被兒媳婦撞見婆婆與兒子說悄悄話，更尷尬的是，扯到了別的地方上。

　　母子倆相對無言。

　　還是虞棠華打破尷尬的局面，清了清嗓子，說了句：“不早了，快去睡吧。”

　　季錦初低低應了一聲，走到廚房接了杯溫水拿著，轉身上樓。

　　過了片刻，小保姆將摔碎的古董花瓶收拾進了垃圾袋，盡管一切恢復到之前的光景，大理石地面還是裂開一小塊淺淺的痕跡。

　　虞棠華沒有心思訓斥肖晏禮，沉默了一下，對小保姆說道：“記著明早讓老李聯系維修師傅，回去吧。”

　　待虞棠華走后，不由自主的，肖晏禮走上樓梯。

　　樓梯間的窗戶沒關，吹得墨綠窗簾飄起來，窗外明月高懸，泄下淡淡清輝，照得他的身形有那么一點孤寂。

　　斂去心頭怪異的情緒，他一步一步踏上樓梯，來到二樓。

　　走廊的盡頭掉落了一只女式拖鞋，木質地板留下幾滴水漬，他看了一眼，臥室的門緊緊關閉。

　　終究沒能邁開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