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莎伸了個攔腰，她一向也不是打破砂鍋問到底的人，“ok，我們到了。下車吧，這個客戶我有所耳聞，比較難纏。”

　　路莎挽了挽袖子，下車的時候頗有一番要去干架的樣子。

　　顧平生并不擔憂，她在日本的時候為了掙錢，也在網絡上做過類似的學習顧問兼職，難處理的學生和家長，多少也見識過。所以很快通過公司的資料在網絡上聯系到了問題學生的社交賬號和網絡聯系方式，查到了一些或許一會兒能派的上用場的資料。

　　她微微勾起嘴角讓自己盡量呈現出最好的精神狀態，提著包跟了上去。

　　仰頭一看，是一家西餐廳，顧平生實在是太厭惡吃西餐了，第一眼看到上面的“Italy“就覺得有些反胃，不過表面還是不動聲色的走了進去。

　　路莎踩著12cm高跟鞋在前面，一邊走一邊交代現在的狀況。

　　“這個客戶是學生家長，一般我們這里的7-10萬元的高端留學課程都是學生和家長一起進行，但是今天這個客戶不一樣，他家里三個孩子都在顏振這里購買的課程，但是后期導師那邊輔導并不成功，表面上看是沒有拿到任何一個合約中的名校的offer，實際上……”

　　路莎頓了頓，看到不遠處正在和顏振理論得面紅耳赤的學生家長，壓低了聲音側耳道，“他們家孩子比較棘手，我們導師這邊努力了也沒有拿到offer，我看實際資料是沒什么問題，但是家長要求比較嚴格，導師也有些頭疼……”

　　顧平生轉頭，“導師是幫學生一起隱瞞了家長，然后選了學生想去的專業院校吧，現在家長以違背合約為由想退款？”

　　“對，而且這位家長也介紹了一些客戶給顏振，他自己要求三個孩子的款項都一起退，認為我們公司業務有不誠信的作法和情況，要求賠償損失。”

　　路莎沒想到顧平生這么一點就通，甚至絲毫沒有初次上崗的怯懦感，忍不住對她遞了一個欣賞的眼神。

　　“王總您好，”路莎走到靠窗的卡座，一邊從手拎包里掏出自己的名片遞過去，一邊自我介紹，“我是D&C的業務部主管路莎。”

　　那位被叫做王總的中年女人微微低頭，苛刻的眼神頓時從墨鏡里透出。

　　“你就是小顏的領導？正好，“她摘下墨鏡的手搭在另一只手上，頗為不耐煩的樣子，”這事兒已經沒什么好談的了，我只有一個要求，全額退款吧。”

　　語氣頤指氣使，毋庸置疑。看來是個十分強勢的商業女強人。

　　顏振哭喪著臉轉頭看著路莎和顧平生，趁著王總看不見的角度用口型說了兩個字“救我”。

　　路莎全程完全沒有給顏振任何一個表情，只是走到空著的位置放下包坐下，臉上帶著職業人士一貫客氣的微笑，“王總，您這邊的情況我已經了解，但即便要退款，也只能是在您的孩子完全沒有拿到任何一個學校的offer的情況下才可以退款。而且您的合同簽約人是您的孩子。”

　　“你什么意思？難道我的孩子我就不能管他去哪個學校了？錢是不是我出的？他考上的專業和學校根本不是我要他去的那個！你們這種行為是欺瞞！”

　　提到自己的孩子，王總仿佛被戳到痛處，臉上甚至帶著慍怒。

　　“王總，您誤會了，”路莎耐著性子繼續解釋，“您家三個孩子其中兩位已經在去年的時候通過我們的課程去了理想的大學理想的專業，這一點您不否認吧？”

　　她繼續說：“所以我們也只能給您退最后這位學生的費用，但是您的孩子這一年期間一直都由我們的導師輔導并且考取了不錯的托福成績，即使他最終拿到的offer并非我們合約上的制定專業，但也屬于指定的院校范疇，全額退款也實在是……”

　　路莎做出一副非常為難的表情，“……另外我們的業務員顏振可能對我們的業務還不熟悉，沒有跟您講得仔細，如果有服務不周的地方，我在這里鄭重向您道歉。”

　　說著路莎一手掌在顏振的后腦勺，抓著哭喪著臉的顏振給對面的王總道歉。

　　但似乎王總并不接受這個道歉，譏誚道，“我現在只知道，我的女兒要去一個我不希望她讀的專業！這讀了不如不讀！學費你們出嗎？”

　　路莎還要繼續說，顧平生卻偷偷抓了抓路莎的手，不著痕跡的搖搖頭，轉身從服務員手里接過咖啡，遞到王總跟前，“王總您好，我是D&C的學習顧問顧平生，來，續一杯咖啡吧。”

　　顧平生說話溫溫柔柔的，沒有路莎客氣中的疏離和公式化，相較之下讓對方覺得順眼了一點點，即使并不把顧平生放在眼里，也還是伸手不打笑臉人，冷哼了一聲，端起咖啡啐了一小口。

　　顧平生一向容貌姣好，平日里就是白白凈凈溫溫柔柔的樣子，了解她的人才知道她身上的狼性，不了解的以為她是只兔子。

　　“王總，關于退款是沒問題的，但是我可以問一下您為什么不同意您孩子選的專業么？”

　　顧平生這話，一來讓王總消了些許火氣，二來總算問到王總心坎上去了。

　　“她選的美術！”王總雙手攤開，認為自己的女兒十分的不可理喻，“這年頭學美術有什么用？我要她念商科，以后和兩個兒子一起繼承我的公司，學畫畫能干什么？以后老了街頭賣藝？就她畫的那樣子，能賣幾個錢。我辛辛苦苦掙幾個錢，送他們去國外念書，她竟然要去學畫畫？這不可能。”

　　“這……”也是藝術啊。顏振弱弱的想要開口。

　　王總看顏振本就有氣，立刻打斷他，“你們別跟我說什么學畫畫也是搞藝術，是一門手藝，她畫的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不堪入目！我看根本也沒有送到國外念書的必要！以后還能靠這個吃飯嗎？她去年才開始學，人家學畫畫的小時候就開始了，她這么晚怎么來得及，根本就是白費力氣。”

　　顏振聳肩，對著顧平生，仿佛在說“看吧這個家長真的說不通”的樣子。

　　但顧平生始終面帶微笑，并不氣餒。

　　拿出身上的ipad翻了兩下，“王總，我知道您目前不太認可您女兒選擇的專業方向，但是希望您可以先看看這個。”

　　“這是您女兒最近畫的條漫，就是一種比較簡短的漫畫題材，今天還上了熱搜前50名。哦您可能還不太了解現在條漫的行情，您可以再看看這個。”

　　說著顧平生把界面跳到和王總的女兒遲小蔓的社交軟件聊天記錄里。

　　【用戶023452：您好，您的漫畫我們公司很感興趣，請問考慮一下版權出售嗎？】

　　【慢慢蔓漫：有個公司出10萬，你們出多少。】

　　王總一時間有些驚訝，“我女兒的？“

　　顧平生不知可否的點點頭，“王總，您看，畫畫也不是什么不務正業的方向，而且也可以獲得巨大的收益。現代的繪畫專業也分很多方向，您女兒這種方向，我個人認為將來不僅是可以畫自己的漫畫，也可以給有名的小說畫插畫，甚至可以去做電腦繪畫，設計方面都可以發展。”

　　看王總的似乎是被顧平生所講的內容吸引了，她繼續說道：“至于您希望她念的專業……恕我直言，您孩子不喜歡的話，她可能去了國外以后自己轉校，輟學或者更換專業，這樣做的時候您也鞭長莫及。可她并沒有這么做，而是直接告訴您了，王總，其實您的女兒很在乎您的意見。至于學費……我想您的女兒可能需要親自跟您談一下她自己未來的留學費用的問題。我說的對么，遲小蔓同學？”

　　說著顧平生站起身來，笑盈盈的看著急匆匆闖進咖啡廳卻又站在她媽媽背后愣著很久不敢靠近的遲小蔓。

　　遲小蔓穿著寬松，背著一個黑色大包，很是離經叛道的打扮，卻也無法掩蓋她還是個17歲小女孩的可愛年紀。

　　顧平生眼神里滿是友好，拍了拍遲小蔓的肩膀，“遲同學，你已經是個很優秀的大人了，我很希望你可以好好的和王總解釋一下這件事情。”

　　遲小蔓緊抿雙唇，眼眶紅得厲害，“……媽。”

　　王總看到女兒這副樣子，哪里還硬的起來，一時間只好別扭的轉過頭去。

　　“這位姐姐說的，確實就是我一直想對您說的。我……”

　　遲小蔓到底是年紀小，說不了兩句就哭了起來。

　　看到女兒一哭，王總也心軟了許多，這才明白原來遲小蔓一直都很努力的在學畫畫，女兒如今畫畫已經小有成績，甚至很多業內人士都夸她有天賦，自己也不需要替她出學費……即使她翅膀硬了可以自己飛了，也還是想聽自己說兩句接納她的選擇的話。

　　……

　　王總紅著眼眶和顧平生握了握手，“小顧是吧，這次的事……我明白了，謝謝你，也謝謝你跟我女兒的溝通。退款的事情就這樣吧，我也不是缺錢的人，之前是氣糊涂了，對不住。”

　　“哪里哪里，王總客氣了，能得到您的支持和理解，是我們D&C的榮幸。那么，我們送您到門口吧。”

　　等到母女倆走了以后，路莎才緩緩拍了拍手，“顧平生，你做的很好。”